三元桥集室，抱歉说再见
今年是农夫市集创立第十二年，也是三元桥集室开业第九年。本来在市集的规划中，今年想好好办一系列活动，和一同走来的伙伴们共同庆祝和纪念这来之不易的一个轮回。万万没想到，上周华润凤凰汇的一纸通知，却要让为大家服务近10年的市集的社区店——集室跟所有人说再见。
事情要从年前说起。2022年除夕前的最后一周，我们突然接到华润凤凰汇的口头通知，今年租约到期后，租金将不再按照此前九年来的幅度上浮，而是直接上涨至少30万。如此突如其来的租金涨幅，对于一家社区生态菜店来说，是承受不起的。然而考虑到2020年为配合商街升级为“里巷”，我们重新装修店铺投入的30万元巨资，还有为了尽可能争取缓冲时间，延续服务，寻找合适的商铺，整个春节期间我们都在努力筹措资金，希望能再续租一年。然而当我们准备按华润上涨30万的要求履约续租的时候，上周却正式收到通知，集室必须于两周后，也就是3月14日之时，拆除集室全部设施，恢复到毛胚状态，以便下一家入场。我们没有想到，十年前因为互相信任和支持开始的合作，最后会以华润既无视商业伦理，更不顾社会责任的逐客令终结。# 缘起和美好的十年
2011年8月，我们第一次受华润集团邀请，来到三元桥彼时还叫“凤凰商街”的里巷开集。那时这里散落着几家商户，大部分铺面还是闲置状态。好在农友和集友并没有介意当时这里的冷清萧条，通过各种渠道帮忙传播开集信息，群策群力准备开集方案，义务制作各种展板装置，组织社区活动。当天几十位京郊生态小农，国际艺术家，从北京四面八方来赶集的数千名集友，挤满了这个原本空空荡荡的空间。
在成功举办了多场市集后，华润凤凰汇以活动置换的方式，邀请我们入驻开办一家实体社区菜店，希望靠市集人气带动商街的发展。这个邀约令我们这些都有自己本行本业工作的志愿者颇感为难。记得当时华润凤凰汇和我们对接的团队对生态农业高度认可，和我们在三农议题上有很多共识和共鸣，他们真诚地相信，用商业的力量也能给农民以地位，让小农户与城市消费者，与现代流通业有效连接。现在想来，当时华润团队的高瞻远瞩，特别对企业如何把商业和社会责任有机结合融为一体，既有自己的规划和创新，也愿意与我们这样的客户分享经验和资源，让我们佩服不已，也让我们觉得找到了值得信赖、志同道合的合作对象。于是，众多志愿者破釜沉舟迈出这大胆一步：一边筹措经费，一边硬着头皮筹备集室的装修开业。这样，2013 年底，北京有机农夫市集在凤凰商街上开设了名为“集室”的社区菜店，除了每天销售来自本地小型生态种植者的蔬菜，还兼有办公、举办活动的功能。一些志愿者也因此改变了人生轨迹，成为市集全职的工作人员。
2013年11月，招牌安装，市集社区中心店名字被简单浓缩为两字：集室 -观点的碰撞、经验的分享、产品的交流......集结于一堂。
2013年12月1日，北京有机农夫市集的社区中心 - 集室终于正式开业。闻讯而来的热心的消费者们成了集室的大厨，自告奋勇地前来用农友的食材为大家准备美餐。
渐渐地，在集室这间不到100平米的社区空间里，不仅有络绎不绝每天来购买健康食材的消费者，也聚集和支持了全国几百位友善环境的生态小农、返乡青年、家庭农场和合作社。农友、消费者、学者、公益组织、媒体伙伴在这里看见彼此，通过讲座、分享会、读书会、观影会、食物工作坊等活动，就可持续食农体系充分交流。
从2013年至今，我们在集室举办了上百场讲座、分享会、读书会、观影会、食物工作坊等可持续食农交流活动。
在这里，点滴微火积聚成光，照亮中国食农体系转型之路。可能全国也没有第二家社区菜店，能得到来自包括央视、人民日报等无数全国和国际媒体的关注。集室的照片和案例，也作为中国实践可持续食物体系的代表，出现在包括联合国气候大会、粮食峰会、生物多样性大会、慢食大会等国际会议上，让世界看到中国的农民、消费者和社会如何在每日的劳动和生活中，保护地球的环境和人类的健康。
2021年，市集召集人天乐受邀参加cop15大会发言，并在大会上展示了农夫市集农友们的老种子。
在过去的九年里，集室服务了几十万次的消费者，上百位生态小农。集室的破冰和成功实践让众多生态农业的支持者也看到了可能性。用商业地产的语言来说，集室不仅是品牌首店，也是全球首店。
广州、南宁、成都等地都有同行开办类似的社区菜店，连接本地的有机小农和消费者。著名服装设计师马可老师也在市集合作的基础上开设了“无用”品牌下的生态商店“真味”。纽约农夫市集的创办人Bob Lewis在拜访过集室后，受到启发，回到纽约，在古稀之年再次创业，也依托农夫市集开设了一家社区菜店。这正是我们希望点亮的星星火光，同时让全世界的人都看到，曾经在北京这样的大都市，能力和情怀并重的商业地产项目可以通过有创造力的方案，和伙伴共创共建，实现社会价值和商业价值的统一。# 回归，又被迫告别
2019年，由于华润对商街整体封闭改造，集室暂别三元桥。在当天的市集现场，上千名集友为我们留下这样的小纸条，室友里只有不到5%选择退款，剩下的全部室友都以各种各样的方式支持和等待集室的回归。
2019年为配合华润凤凰商街整体升级改造，三元桥集室搬离前举行的暂别市集。
2020年，疫情还没有结束。为了解决集友们买菜难的问题，同时在市场跌入冰点的时候，撬动商街的人气，我们在还未重新装修的集室开始组织共同购买，每周两次，农友送菜进城，集友通过预定，前来取菜，全程无接触。这一创新，也给疫情中的人们带来了一些安定感，集室成为农友和集友在充满不确定的世界中一个可以倚靠的伙伴。
2020年春天，我们在还未重新装修的集室开始组织共同购买。为了配合改名为“里巷”的凤凰汇商街2020年6月份的顺利开街，我们硬着头皮开工，当时很多工人还没有返京，施工困难重重。不过我们最后还是交出了值得骄傲的答卷，第一批履约开业。为了这次的改造升级，满足华润集团对商铺的要求，我们需要把仍然完好的店铺包括水电设施全部拆除恢复到毛胚状态，然后重新铺设装修。这额外的拆除、重装带来的不必要的碳排放，和花的钱一样，让我们心痛。但我们天真地认为，这么多年积极配合华润各项工作，这些投入能给我们换来一个稳定的“家”，这些财务和环境成本可以在日后的使用中日渐摊薄。
在我们看来，这个集室2.0版本要更加体现我们支持中国生态小农、助力乡村振兴、推动食农系统可持续转型的信念。于是，我们从全国农友那里征集来各种农具，众筹成了这个北京最酷的橱窗。
2021年，恰逢国际生物多样性大会在我国召开，我们又收集了全国农友自留的传统品种，在橱窗展示，供农友交换、使用、扩繁，也告诉大家，中国人的种子和饭碗，是可以由我们自己牢牢捧住的。
但没想到仅仅一年半后，装修成本尚未收回，这些全国各地农友们捐赠给我们的物品、留在这里的种子，就要离开这里。而我们投入了大量人力物力财力刚刚装修好不久的集室，也需要在离开之前拆除归零。最为令人忧心的是，由于完全出乎意料，短短一个月时间之内，需要完成集室的平稳过度，现在看来几乎难以实现。# 告别，也是再度启航
对于华润凤凰汇而言，我们可以自豪地说，市集这个吸引了来自北京四面八方甚至天南海北各地集友的社区店，无疑已成为凤凰汇和里巷与消费者创造深层次链接的磁力中心，周边也有多家商户是因集室和市集的缘分而来到凤凰商街。市集所倡导的生态种植和各种绿主张的环保生活活动，无疑也帮助凤凰汇在引导可持续消费和社会责任方面走在了地产商的前列。
我们在凤凰汇·里巷组织了几十场垃圾分类、二手市集、厨余堆肥等各类主题的绿主张环保活动。
社区菜店集室支持回收二手袋、包装物循环利用、零废弃散装购买，鼓励大家在购买食物时尽可能减少没必要的塑料垃圾。我们非常遗憾地看到，集室所在的凤凰汇作为华润万象生活的资产在香港上市后，客户的利益、环境的成本、农民卖菜、居民买菜的需求，都不得不让位于一个上市公司对资本的无限度迎合。这既不是我们十年前认识的华润，也不是过去九年里大部分时间友好相处的商业伙伴。这种转变，实在令人错愕，也令人感到非常遗憾。我们衷心希望华润集团和旗下包括万象生活在内的上市公司，在未来能够不忘初心，不被资本市场所完全裹挟，发挥央企应有的价值和力量，不要成为我国党和国家领导人反复批判的“无序扩张的资本”，忽视甚至扰乱民生。集室从创立的第一天起，就试图通过人和人真实的连接、团结和互助，在无常的现实之下，用食物和劳动努力维护生活和工作的日常。同时在琐碎的日常之上，我们亦有愿景，以微火照亮未来，从近处连接远方。感谢这些年来和我们一直维护着这个食物社区的伙伴们。接下来倒计时的日子，我们还将继续努力给集室争取一些缓冲时间。如果最后不得不在3月15日这个有特殊意义的日子和大家说再见，我们会有一份特别的礼物送给大家。
2021年，集室和农民种子网络合作，收集了来自全国各地生态小农保有的本土老品种。这些种子象征着独立自主的中国农耕文明的未来。集室也承担着在繁华市区做种子保护和展示教育的重要功能。如果不得不离开这片我们扎根和培育九年的土壤，我们会把所有的种子分给到店的集友和室友们，也算藏种于民，希望这些种子在未来都能够发芽。而集室也会带着这么多年，大家播撒在这里的情谊，继续寻找新的家园，落地生根，为广大集友和农友服务，践行我们对可持续食物体系和中国乡村和食物生产者的承诺。